【闲泽/乾泽】红白玫瑰(三)
檐下的风铃太吵,呜咽着的风敲击着新制的玻璃窗户,难听的就像是鬼哭。
范闲躺在床上,像一块煎饼躺在煎锅上,翻来又覆去。一颗心在胸膛里躁动着横冲直撞,焦躁又不安。
范闲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,自从在御书房知道了李承泽的消息,他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焦躁着。
李承泽曾经多半是把他当作半个知己,那一见如故的亲密劲儿里究竟有几分真情或是假意,可能也只有李承泽自己才说得清。
三番五次的拉拢示好,设宴清谈。不管是因为钦慕红楼,怜他诗才,还是因为恋他的权势,想收为己用。到最后都是水中的月,海上的楼,皆是白茫茫的一场空。
才是借来的,诗是从别人手里偷走的,他范闲不过是一介不懂风雅的俗人,就连字都是丑的。权势是他在朝中活下来的资本,他是个一心想好好活着的普通人,断不会为李承泽所用,把自己搅进京都夺嫡的一滩浑水里。
这样的事,聪明如李承泽,哪可能猜不透,看不懂。可他还是坚持不懈地在府里布下菜肴,在他的必经之路上搭好凉亭,一次又一次地请他去府上一叙。
聊天的内容,怕是连当时的庆帝和太子也不敢相信。他们真的只是谈诗谈酒,聊人间的风雨,而从不谈国事。
酒酣夜深,两人也会谈些心事,把做皇子的艰辛与不同于世人的孤独泡在酒里,日子久了,倒还真的生出几分相亲相怜的柔软情谊来。
这样浅薄细微的情谊,随着甘美的酒液淌进发冷的身子,暖了肺腑,又在酒醒时分顺着毛孔蒸发,消失在清晨的风里。
那点儿微不足道的惺惺相惜,不过是醉酒后的错觉罢了。
范闲终究还是没拦着太子登基,而李承泽自始至终,也没来求过他。
太子登上皇位的第一天,谢必安失踪了。
第二天,范闲假装路过着从前李承泽老是设了凉亭来堵他的街道,熙熙攘攘的挤满了小贩,李承泽并没有来。
第三天,检察院得了消息,李承泽也失踪了。
不知是逃避还是自我的安慰,范闲没派人去宫里打听查问,而是独自去了他的王府。
王府里一切如旧,他们素来喝酒闲谈的小亭里还放着半盏残茶,已经冷透了。
范闲坐在亭里,翻着桌上一本卷了边的红楼,吃尽了那半盏旧茶,冰冷的茶水缓缓流过喉间,是难以名状的苦涩。
吃完了茶,范闲带着红楼起身走出了小亭,打着马就进了宫。
那个曾经不受父皇待见的太子高高地坐在龙椅上,带着炫耀战利品的语气,暗示着他与李承泽的关系。
心里的理智告诉范闲,这是他不该管的皇帝家事。他与李承泽说不上关系亲厚,犯不上押着身家性命去惹怒这位新登基的庆国皇帝。
可是他还是焦躁着,脑中不断浮现出来的,都是李承泽在月下带着点悲伤的朦胧的笑。
一个小太监在深夜里策马疾驰到了范府,带来了皇帝的密诏,要范闲即可进宫。
李承泽出事了,不祥的念头在他的心里炸开,让他心神不宁的不安感终于有了答案。
赶到宫里的时候,殿里全是干结成褐色的血迹。香甜的安神香掩不住这浓烈的血腥味,整个寝殿就像是一个蹩脚的谋杀现场。
新帝毫无威严的穿着沾满了血迹的龙袍,怀里抱着的,是一个面色惨白的人儿。
即使那人瘦了许多,范闲也看得出,那是失踪了的李承泽。
李承乾见他进来,非但没把人放下,反而却把人搂地更紧。脸上是一副既放了心,又有些警惕的诡异表情。
范闲不理会他,更没有对这位九五至尊的陛下行礼问好,只是快步走到了床边,检查着伤势。
苍白的手腕上,狰狞的伤口还在缓缓地向外冒血,万幸李承泽虽然对自己心狠,可却到底不懂医术,伤口虽然可怖,却没能真的伤及脉搏。
范闲细细地用酒精擦拭着伤口,那早已失血过多昏迷过去了的人儿皱起了眉头,即使失去了意识,也还是紧紧地咬着嘴唇,不肯呼痛示弱。
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,才能让一向骄傲的李承泽,选择用这么决绝的方式了结自己的性命?
脖颈上暧昧的红痕给了范闲答案。
诡异的寂静被打破,范闲一边处理着伤口,一边问道:“你对他做什么了?”那声音很轻很低,微微地颤抖着,却带着不满与质疑的味道。
“你只管医治就行,朕的家事还轮不上你来插手。”
“太医院里晚上该有当值的医官,陛下怎么来找我?”
李承乾没有答话,范闲一边细细地用白纱包扎着伤口,一边继续问道:“陛下难不成是想看我吃醋?”
“若是真想看我吃醋,那陛下该带他好点,你越这样折磨他,他越会怀念起我的好来。”
“大胆!给朕滚出去!”怒斥的声音下,藏着一副被点破的恼羞成怒。
范闲没有再说话,只是轻轻把白纱打了一个好看的结,把那只受了伤的胳膊又重新掖回了被子里,转身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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